“說吧。”

餐桌邊, 鄭雅雯手裏牢牢捏著張票，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瞪著姜尋音, “這票哪來的？是不是你男人給你弄的？你最好從實招來，不然我馬上就跟吳佳旻一起……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

姜尋音不知不覺已經吃完了一整盒排骨，體內漸漸升起飽腹感，她喝了口水, 輕聲打斷了鄭雅雯的話。

鄭雅雯顯然對她的話一個字都不信，仰頭笑了一聲，“太可笑了！票在你家, 你跟我說你不知道！我就當你不知道, 那你總知道你男人是幹嘛的吧？快說！那個野男人到底是誰？”

姜尋音翹腿坐在桌邊, 一只手撐著腦袋，聽到“野男人”三個字突然有點想笑。

想想又覺得也對，鄭雅雯和吳佳旻不同, 對她來說，可能早幾百年就忘記那個一面之緣的季循了。

想著, 姜尋音突然升起些惡作劇心理，斜眼睨她, 語氣輕佻，“那你覺得是誰？”

“我怎麽知道是誰，”鄭雅雯又是一個白眼頂上了天, 卻依舊帶著小心翼翼的疑問, 試探, “不會是季循的經紀人吧？”

姜尋音一楞, 腦海中浮現出馮玉憨厚老實的那張圓臉，樂不可支地笑了起來。

鄭雅雯從她的笑容中排除了這個答案，兀自撇了撇嘴，“那他媽是誰啊，能一次給你這麽多內場票的，總不能是季循吧。”

“嗯，是他。”姜尋音挑眉看她一眼，輕描淡寫地承認下來，起身去房間拿手機。

鄭雅雯雙唇微張，身子猛地僵住，一個沒拿穩，門票也從手中滑落，輕輕飄落在地板上，發不出一點兒聲響。

“操……”

半晌，鄭雅雯暗罵出聲，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起來，激動地沖進房間，“你什麽時候和季循勾搭上的？我倆說的是同一個季循嗎？你倆在一起多久了？我他媽怎麽什麽都不知道？？”

房間內，姜尋音面無表情地站在窗邊，剛剛撥痛季循的電話。

她揚了揚手機，示意鄭雅雯先安靜一會兒，這才將電話放到耳邊。

電話很快被接通，那邊季循的聲音很快響起，“餵？”

姜尋音忍不住挑了挑眉。

這次回國，她和季循只加了個微信，並未互通電話。

是以她打的還是四年前季循的老號碼。

她出國後就註銷了以前的號碼，倒是沒想到，季循竟一直沒有換號。

“姜尋音？”

季循的聲音再次從耳麥中傳出，帶著些試探，打斷了姜尋音的思緒。

姜尋音抿了抿唇，將窗簾拉開了些，“有我電話？”

“沒有，”那邊很靜，季循沈沈笑了一聲，“我猜的。”

姜尋音目光幽幽，很快進入正題，“桌上的票是怎麽回事兒？”

季循也答得很快，“請你看演唱會。”

“我一個人能用這麽多張門票不成？”姜尋音輕笑。

“多的可以給你朋友。”

話音剛落，季循感受到身旁馮玉滿臉問號的眼神，他不自覺挪了挪身子，隔絕了他的目光。

然後，他聽到了姜尋音一聲淡淡的“好”。

剛剛的不自在盡數消散，季循嘴邊的笑意擴大了些，“晚點給你打電話，我到公司了。”

姜尋音又道了句好，掛斷了電話。

這通電話維持的時間很短，短到季循甚至未曾發現，姜尋音並沒有正面回應自己的邀約。

放下手機的一瞬間，鄭雅雯已經滿臉笑意地貼了過來，“是季循？”

姜尋音自然知曉鄭雅雯的意思，從看到門票起開始，鄭雅雯就一刻沒松過手。

想著，姜尋音轉過身，朝鄭雅雯揚了揚下巴，“票你拿去吧，只要不拿它換錢，其他隨你。”

“真的嗎！”鄭雅雯一喜，猛地抱住姜尋音，“姜尋音！你他媽可真是個小天使！”

姜尋音的朋友不多，鄭雅雯和吳佳旻卻都是非常熱衷於社交的人，姜尋音這些門票對於他們來說正是合適。

像是怕姜尋音後悔似的，得了拿票的允許，鄭雅雯甚至連季循和她的八卦都沒有詢問，拿了票就準備走。

臨出門前，又像想起什麽似的，鄭雅雯突然回身放了張票到餐桌上，“你的票給你放桌上啦，我先走啦！”

不等姜尋音反應過來，鄭雅雯已經一溜煙跑出了門。

屋內重歸靜謐。

姜尋音走到餐桌邊將保溫盒放進洗碗機裏，餘光瞥過靜靜躺在桌上的那張門票。

門票上季循的臉依舊清晰，似乎筆直地透過相機的鏡頭盯著她。

她微微擡手，將桌上的門票翻了個面。

“叮咚——”

門鈴聲突然響起。

姜尋音一楞，只以為是鄭雅雯掉了東西去而覆返，看也沒看貓眼就打開了門。

門外，一身筆挺西裝的姜啟明臉色嚴肅地站著，身後露出蘇瑾小心翼翼的半張臉來。

兩人顯然沒有料到姜尋音會這麽快開門，神色都有些怔楞。

姜尋音對兩個不速之客的到來也有些意外，卻只停了一瞬，用力甩上了門。

姜啟明早有預料，在大門合上的前一秒伸腳懟住了門。

門被猛地彈開，反彈在墻上發出一聲悶響。

單從這響聲，也能聽出姜尋音這一下使了多大的力。

姜啟明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，他一手抵著門，面容依舊嚴肅，“你什麽態度？我是你爸。”

姜尋音見姜啟明已經將門抵住，也放棄了抵抗，掉頭走到沙發前坐下，點了根煙。

蘇瑾看到姜尋音點煙，微微皺了皺眉，快步走到姜尋音身邊，“尋音吶，我們就是來看看你……”

“嗯，”姜尋音點點頭，也不看她，兀自吐了口煙，“現在看到了，可以走了。”

兩人間氤氳著絲絲煙草味道，蘇瑾聳了聳鼻子，勉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不那麽難受，“尋音……”

話音未落，姜啟明已經大步走了過來，一把奪過姜尋音手中的香煙摁滅，“別抽了，你蘇阿姨有咽喉炎。”

姜尋音斂了斂眼，她倒是忘了還有這茬。

“沒事沒事，”蘇瑾趕緊扯過姜啟明，“你少說兩句。”

姜啟明臉色稍霽，“她就是目無尊長，怎麽，我這個做爸爸的還不能說她了？她……”

蘇瑾越聽越心驚，立馬捏了一下姜啟明，睜大了眼瞪他，眼神中暗含警告之色。

姜啟明吃痛地抽了口氣，終於閉了嘴。

姜尋音將兩人的動作盡收眼底，心裏不知作何滋味。

很久以前，她母親還沒有去世之時，和姜啟明也是這樣的相處模式。

當時她看著父母兩人在沙發上打鬧，坐在一旁傻樂。

而現在姜啟明身邊換了個人，她也再也笑不出來。

姜尋音擡著指尖，在沙發上點了點，“到底什麽事兒？”

姜啟明平時事情很多，蘇瑾更是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她面前，只是來看看她，根本不需要這麽興師動眾。

果然，蘇瑾組織片刻語言，終於道出來意，“是這樣，你爸前段時間回家一直心情不好，我問了很久才知道，你……最近是不是戀愛了？”

姜尋音微微挑眉，她倒是沒想到竟是因為這個。

“你別誤會，”蘇瑾看到姜尋音的表情，立馬擺手，“阿姨不是反對你談戀愛，我就是聽說他是你以前的學生，兩個人還差了五歲……就和你爸來問問對方的情況，這樣以後我倆也能早做準備。”

姜尋音嗤笑，“準備什麽？”

蘇瑾一楞，“當然是準備結婚的事情呀，我們這邊當然沒什麽問題，但是你男朋友那邊要是知道你倆的關系和年齡差……我們不得早做溝通嗎。”

“結婚？”姜尋音一字一頓蹦出兩個字，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似的，眉眼間都透出一陣戲謔。

好不容易抑制住自己情緒的姜啟明皺起了眉，“你要就是想跟那小子玩玩就趕緊分手，別在這兒陰陽怪氣的，你蘇阿姨是好意……”

蘇瑾狠狠踩了他一腳，臉上依舊笑著，“別聽他的，談戀愛不就是奔著結婚嗎，我就是覺得吧，男人年齡小的時候不經事……”

“不用了。”姜尋音擺擺手，面不改色地站起身來 。

她一副送客的樣子，走到玄關處將門拉開，“我沒有和他結婚的打算，他也不是我男朋友，你們可以走了。”

姜啟明拍桌而起，快步走到姜尋音面前，“那你那天……”

突然，他看到一臉陰沈地矗立在門外的高挑男人，話音一頓。

蘇瑾晚一步起身，也很快看到男人的身影，眼睛猛地睜大。

“季、季循？”

她比姜啟明年輕一些，自然也知道眼前之人是誰，卻絲毫沒有將他和姜尋音的“男朋友”聯想到一起。

姜尋音本是背對著門外，聽到蘇瑾的聲音，她身子猛地一僵，緩緩轉過頭去——

便看到了一臉陰寒之色的季循。

季循看也不看遠處的姜啟明和蘇瑾，只靜靜盯著姜尋音，“那我是什麽？你的炮/友？”

很顯然，他將姜尋音剛剛的話一字不漏地聽了去。

他聲音不重，卻有一種就要重回泥濘深處的緊繃感。

好像下一秒就要陷入絕境一樣。

四目相對，姜尋音瞳孔微縮。

在他眼裏，她似乎看到了自己一直想要逃避的東西。

她不自覺後退了半步。

季循看清她的動作，突然笑了一聲，“我知道了。”

不等姜尋音開口，季循轉過身，擡步離去。

姜尋音楞楞地站在原地，看著季循的背影，遲遲沒有動作。

她甚至沒能反應過來，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麽。

她只知道，心尖某處，突然傳來些刺痛，而後逐漸蔓延到五臟六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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